思光的遺贈:勞思光作品初探

勞先生經常提醒讀者,不要僅僅視之為中國哲學的研究者,因為中國哲學於先生而言只是世界哲學的一環節,而先生要處理的是世界文化與哲學的危機。
勞思光先生(1927-2012)的著作分期涵蓋年少之作(少作)、中年階段(中期)以及晚年(晚期)。以先生的說法,他於中期以後就使用開放式的語言來述說哲學與文化的世界,同時亦與黑格爾的(單一)文化(解釋)模型理論說再見,著重考察分析各文化間的封閉成素與開放成素,漸漸走出自己的文化哲學的研究路線。
思光少作集
先生早期代表為7冊的《思光少作集》,1986年台時報出版,已絕版。先生在<自序>中自嘲:“我今日重閱少年之作,自己也覺得當時未免有狂氣。”(p.6)然於我初步的閱讀印象而言,先生當時是充滿激情的。是五四的激情。拈舉來說,先生在年二十四(1951年)之際對西方文化做出如此的預斷:--
總之,秉承希臘重智精神的西方文化,今天已無法作自我誇大的陶醉。如果要自己不歸毀滅,則只有向上進一發展,而這個發展應是東西文化的大綜合的努力。這種大綜合既不是一方壓制一方,也不是迴旋的妥協,它應是有機的成長,這便是未來的世界性文化體系。(《論西方文化》,收入《儒學精神與世界文化路向》「思光少作集壹」,p.52)
思光學術論著新編
香港中文大學於兩千年左右陸續出版了總共13冊的"思光學術論著新編"。這套論著對勞先生而言其實也是"少作"的部分,因為個別冊子都是重新編印先生早期的已絕版之作,當然,編者對相應的課題增補了先生後續的相關文章,因此時間跨度早至五十年代,晚至兩千年左右。此套作品除了嚴肅的哲學論著例如《康德知識論要義新編》抑或文化論著《自由、民主與文化創生》等,兼收集了先生早期的哲學普及論著,例如《哲學淺說新編》、《思想方法五講新編》以及《存在主義哲學新編》等等,這些論著通曉易懂,可讀性極高。
中國哲學史新編
勞先生的中年歲月可謂奉獻給了《中國哲學史新編》的漫長寫作。值得一提的是,先生基於對往前哲學史研究方法的種種不如意處,因此開創了"基源問題研究法",嘗試撰寫一部比較理想的中國哲學史。
思光學術新著
香港中文大學於兩千年後,出版三冊"思光學術新著",該叢書收集與紀錄勞先生於中文大學退休後二十年間的作品與講詞,是先生真正的晚期代表作。這些著作計有:《文化哲學講演錄》(2002年)、《虛境與希望:論當代哲學與文化》(2003年)以及《危機世界與新希望世界》(2007年)。先生經常提醒讀者,不要僅僅視之為中國哲學的研究者,因為中國哲學於先生而言只是世界哲學的一環節,而先生要處理的是世界文化與哲學的危機,那種自先生少年時期就感覺出來的時代危機。而上述三本大作,充分展現了先生作為一位世界性哲學家的風範。
思光華梵講詞
勞先生於中大退役後,人生的最後三十年皆付出於了台灣的各所大學,其中先生在私立華梵大學耕耘了十九年直到去世爲止。先生離世後,華梵設立了"勞思光研究中心",並馬不停蹄地處理出版先生在華梵的講學錄音。目前研究中心出版了三冊先生的著作:《思光華梵講詞:勞思光論哲學基本問題》(2016年)、《思光華梵講詞:哈伯瑪斯論道德意識與溝通行為》(2017年)以及《思光華梵講詞:哈伯瑪斯論事實性與規範性》(2019年)。據稱,這三本著作僅是先生講學錄音檔的極少部分而已,可以預測,若該中心能夠持續整理出版那些講稿的話,實屬人類文化之幸!
語言簡明,筆觸靈活
其中,勞先生《文化哲學講演錄》與《思光華梵講詞:勞思光論哲學基本問題》確實似一對孖生,彼此的旨趣與立論大同小異,只不過有些講述在前書比較詳細且深入,有些內容譬如論哲學與藝術部分單單只呈現在後書。勞先生能夠用最簡明清晰的語言去概述那些歷來的大哲學—柏拉圖、亞理斯多德、休謨、康德、黑格爾、馬克思、維根斯坦、羅素、帕森斯、哈伯瑪斯等等的大哲理論,在先生的靈活筆觸下,一一的如明亮星辰般閃耀在讀者眸子前。對作哲學的老生,或許可以從兩本書中斬獲啟發,對有心要僭入哲學領域的如本人之門外漢,這兩本書可是必須再三傾讀的。
時論與詩集
在所有勞先生的著作中,有兩類作品是很別緻的,其一是時評論集,其二是詩集。先生自少年時代就寫了許多的時事評論文,直到九十年代,先生還有時論文的結集,例如1998年出版的《思光時論集》(允晨)以及1991年的《解咒與立法》(三民)。先生的時事評論可讀性極高,一方面先生能據以"理"來剖析問題,一方面先生亦對時事兼事件的來龍去脈有深度的把握,不似許多讀書人的時事評論往往僅是在表層面上大書特書。
靈感之玩味
在詩歌方面,先生七歲乃有了繆思女神的靈動,自此筆耕不輟;但可惜的是,先生向來只為了玩味靈感,落筆後就不再顧惜那些玩物,甭說結集詩集,直到九十年初經過友人的番勸後才正式出版生平第一部詩集《思光詩選》(92年,三民)。在2012年,華梵王隆升等教授經過幾年的努力後,收集先生所有的詩詞並進行題解與導讀,茲有《勞思光韋齋詩存述解新編》(萬卷樓)一書的面世。本人對先生詩歌的初步印象是,先生擅於運用典故,而其濃厚的典故氛圍中並不是簡單的堆砌,先生是藝術化處理那些典故世界了,典故恰似活生生的、以訴說詩人心境的一組組的靈動生物了。
苦語冷智
幾年前,勞思光研究中心的負責人收到勞先生妻子寄來的先生於1963、64年之間在香港《新民報》上發表的近乎150多篇的專欄文章的剪報。那些日子屬於先生的三四十歲的壯年期。研究中心幾年前直到現在仍陸陸續續地謄打先生的專欄文章,並刊載在中心的面子書上與大眾分享。這些專欄小品文、隨筆提供了世人認識與理解先生的一個絕佳管道。先生專欄稱為"苦語",可想而知,先生在香江的心情概是苦悶壓逼的。果不其然,先生在隨筆中每每有意無意間把當時的香港環境對比於昔日的故鄉情境,而有今不如昔的嘆息。香港的無論生活場景、文化氛圍、居住環境、人情世故等等,先生均有厭惡之感。同時也在那些隨筆中,可以感受到先生是有"修行"的;先生經常自述,總在夜闌人靜之際觀照事物而遂有豁然清徹之感,先生謂之:冷智。當然,先生的隨筆題材非常多樣化,無所不談,可謂包羅萬象了。若日後結集出版,勢必將對學界又造成一定程度的震撼了。
最後,我還期待勞先生的其他文字可以結集出版,如書信、日記以及札記。甚至據說先生還寫過武俠小說呢,若可一併出版的話實屬勞迷之福哉。
2025年10月8日修整排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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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勞先生七歲乃有了繆思女神的靈動,自此筆耕不輟,玩味靈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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