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不完美中求其發展— 讀勞思光《中國文化路向問題的新檢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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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經驗世界之事實，乃是在不完美中求其發展，並非要把不完美的世界變成完美。 |
根據勞思光先生的自述，《中國文化路向問題的新檢討》（以下簡稱《新檢討》）已進入自己晚年的寫作視域了。此書是勞先生在1991年9月27日至12月6日之間於台灣高校講學的紀錄。先生時64歲。先生晚期的風格之一，是把中國放在當代世界的哲學與文化的場景中來討論。他在此書結尾部分說：“從一文化發展的角度來反省，中國未來的前途，必須在一世界的配景（perspective)底下加以衡定，殆無疑義。此亦如中國哲學之發展，在未來必作為世界哲學的一部分來看。”（p.189)
烏托邦思想之勝利
勞先生在此書提出抑或續闡發了新舊觀點，例如發生歷程與內含品質之被混淆的問題；關於文化的創生與模擬問題；中國社會政治之幻想化、理想化問題；文化的批判意識與建設意識，等等。當然，攸關文化哲學的觀點，先生在日後的《文化哲學講演錄》（劉國英編注，香港中文大學出版社，2002年）均做出了透徹的解說分析，《新檢討》的文化信息承載量是無法與前書比擬的，例如先生在前書進一步闡發了何謂文化批判意識與建設意識，並通過對中西文化哲學的比較解讀，而提出了文化的解放意識與建設意識。
有關中國問題的探討，勞先生早期也有這方面的論著，如《歷史之懲罰》及《中國之路向》，有關中國社會政治的理想主義問題，前二書均有涉及探討了；而先生則在《新檢討》中以“烏托邦思想之勝利”論析該理想主義在中國的發展因素，先生綜合諸說，而有時代危機之壓力、中國傳統價值觀之副作用、中國傳統政治意識、社會經濟結構之影響以及集體意識之失託感諸原因（詳見p.104至122）。先生認為：“烏托邦思想的實踐，並不依靠同意，也不是從知識上予以肯定，而是要設計一個絕對權利來實現這個烏托邦理想。烏托邦理想落在現實層面上最危險的即是絕對權利之設計[案：即專政]這一點。”（p.103)
不完美中求其發展
經過學理上的一番論析後，先生在總結講詞時如此表示：“理想主義的魔化即在於堅持現實世界的完美，不但有、可以達至，而且根本就已經確定了。於是為了實現那個完美，即使眼前一切已有的成績都因此破壞了，也不足深惜。然而經驗世界既然是有限的，則此所謂完美，當然是一種幻覺。不尋求完美，而步步求一發展，這就是所謂「自然發展」的意思。我們只能從已有的成績，進而克服負面因素，一層層趨於成熟而往上昇進，[......]經驗世界之事實，乃是在不完美中求其發展，並非要把不完美的世界變成完美。”（p.194)
勞先生是真正為數不多的有能力討論中國問題的學者。先生從青年時代一直到中壯年寫了不少的時事評論文，直到九十年代，先生仍有時論集的出版，即《思光時論集》（1989，允晨）及《立法與解咒》（1991，三民）；先生均能對個別的中國政治事件提出自己的精闢看法。當然，在那些專論例如《新檢討》或者《中國之路向》中，先生始能比較全面地從根源處來檢討清理中國文化路向的諸問題的形成與演變。對比於大陸學者在探討中國問題時的種種偏頗態度（避重就輕、視而不見、情緒化地反對、盲目地擁護、完全喪失論政能力等等），勞先生的論政可謂條理分明、分析客觀，且淋漓暢快了。
世界思潮正走向虛無化
勞先生在《中國之路向新編》「小序」（劉國英編，香港中文大學出版社，2000年）寫道：“大陸的中共則只在一套意義朦朧的口號下，極力維持專政局面。結果只看見人人爭利，處處專權；結構性的老毛病未能治療，種種權宜的策略又不斷造成價值標準的扭曲。更不幸的是，世界思潮正走向虛無化，中國又不能免於這種種外來衝擊。今日再看中國之路向問題，似乎要擴大問題，從世界之路向著眼，方有可能的解答。我當年寫《中國之路向》時的樂觀心情也早已消失了。”（p.x)
可惜《新檢討》一書罕見地沒有先生的序言，或許講詞的尾端可以讀出先生的一種非樂觀悲觀的積極心態：“就個人而言，我不知道是否可以及身看到中國文化的改造到一甚麼程度；不過我仍然相信，文化運動是一歷史的存在，它的前途依然通過我們對未來歷史如何展開而呈現。至於個人能否眼見，反而是不重要的了。”（p.195)
勞思光著，《中國文化路向問題的新檢討》，臺北市：東大圖書，1993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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